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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知道
你早已離我而遠去
去到我不能與你並行的地方
那裡 你可以盡情地笑著
盡情地呼吸著
但是我呢?
你早已離我而遠去
留下我一個人咀嚼這艱苦的孤獨
往後 我都會是寂寞的
我都會是悲傷的

望著天邊一彎明月
她像是你柔波似的微笑
那一刻
我可以感覺到

已經化成
一縷青絲般的月光

淋滿我一身的滄桑





  夜深得不能再深了。
  滿天的星斗極盡所能地閃耀,如果能近些看見這星點,想必能看見它正在跳著舞,星辰之舞。而掛在天邊一角的圓月,像是一池裝滿所有光華的湖水,滋潤著星河,滋潤著夜。風輕輕悄悄地撫過,戲弄似地搖了搖森林裡的樹木,這麼一驚動,把草叢裡的螢火蟲揚起,一明一滅像在空氣中散了開,妖精也都醒了,牠們撲向螢火蟲,然後在點點螢光旁翩然起舞,笑聲此起彼落,如風如鈴。
  這不僅僅是星辰的夜,也是萬物生靈的夜啊。
  此時,森林深處傳來聲音,雖然這聲音極為細小,妖精們還是匆匆地躲避。
  〝喀、喀、喀……〞
  腳步漸漸清晰,接著,一個穿著灰色斗篷的人影從黑暗中靜靜地走了出來,月光像是水一樣灑滿了他的全身。
  是一個棕色偏金髮的女子。
  或許是因為旅途勞累,女子蒼白的臉上盡是疲憊,但仍可見她眉間與藍色的眼朣裡藏著堅毅與不凡的氣勢。背著行李,她的腳步已漸趨蹣跚,然後她緩緩地停了下來,抬頭望著天邊一角的彎月,若有所思。女子嫣然失笑,接著身子一癱,在月色光華中倒了下來。
  她雙眼緊緊閉著,臉上的蒼白和僵硬卻消失無蹤,變成嬰兒般安心的睡臉,好像不再害怕,不再迷惘…。

  「啊…小姐,妳、妳沒事吧?」


  〝扣扣扣扣!扣扣扣扣扣扣扣!〞
  天都還沒亮,旅店門就已經快被敲到凹陷下去了。未到飄鈴開店門的時間,凱爾原本睡得正甜的,真的是很不想起床,但念在對方可能是客人,他只好不甘願地下樓開門。
  「好啦~來了來了!」他隨便披了個風衣,燈火都沒點,就連著暗罵來到門邊,『哪個王八蛋清早跑來打擾我的睡眠…@#$%…』
  門閂一拉,大門頓時被強勁寒風吹開,凱爾向來怕冷怕的要死,只得拉緊風衣,僵硬微笑,心裡又不住地幾聲暗罵。
  但,門外一個人都沒有。
  「哪位啊?」他有點不耐煩地向門外喚著。
  「啊!你好!」此時空蕩蕩的門前,突然從某處傳出聲音,「請問你是這家旅店的老闆嗎?」還是個女孩子的聲音。
  凱爾瞪大了眼,然後皺眉回答,「是的,我是盤藤旅店的老闆。」他四下張望了一番,卻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,「不好意思,妳在哪裡啊?我看不到妳耶。」
  「咦…?怎麼可能,應該很明顯才對,我這樣足足有六米高呢。」
  「六米~?」凱爾又將門外環視了一遍,只看到小徑另一端有棵樹,「妳,是不是會隱身啊?」
  「不會啊。」女子話才剛說完,凱爾面前的那棵樹突然有了變化。

  〝啵☆〞

  一陣小霧漫起,但隱隱約約可以看見,那樹幹上,突然多了人頭!
  「你好!我叫樹兒,請多指教!」那個頭對凱爾溫和地笑了笑。凱爾見這情景嚇傻了,莫愣了三秒,他才大叫:「嗚哇啊啊啊啊─────!!!」
  其實,那顆頭並沒有這麼可怕,純粹只是因為天還濛濛未亮,而且眼前的樹幹突然長出頭來這件事,對凱爾而言實在是太驚悚了。
  而眼前,樹兒也被凱爾的吼叫嚇得顫一下,樹梢上一些枯葉隨之掉落,不過她笑容未減。
  凱爾喘了兩下,才從驚惶中恢復過來,只不過臉色變得極差,「呼呼…唔…請問,有什麼事情嗎?」他問道。從他僵硬笑容看得出來他正在故做冷靜。
  「是這樣的,」樹兒將她的樹枝放了下來,樹枝上纏繞著一個臉色比凱爾還差的女子,「我是在不遠處的草叢中發現她的。她似乎已經昏迷很久了。我知道這裡有一家旅店,所以把她帶來。」樹兒眼裡略帶擔憂,「如果不介意,是否可以讓我帶她進去呢?我會治療術。」
  「啊?!」凱爾詫異地看著她六米的身高。
  樹兒似乎看出了凱爾的顧慮,堆著滿臉笑容,「放心放心!」語訖,整棵樹突然抖了一下,然後又一陣煙霧瀰漫。

  〝咚~~~~~☆〞

  這煙霧比上一次的煙霧濃了許多,過了段時間才能看清楚煙霧中的情況。那棵長出人頭的大樹不見了,只有一個身高和凱爾差不多的黑髮少女站在那裡,還背著那名臉色蒼白的女子。少女穿著一件斗篷,黑髮飄揚,覆在長髮下的是一對只有精靈才有的長耳朵,一雙金色大眼轉啊轉的。
  「喔哇啊啊啊─────!!!」凱爾又嚇到了,整個人往後跌了兩三步。
  樹兒眨眨眼,笑著,「我可以進去嗎?」
  「歡…歡迎…門是開的,請自便。」凱爾已經笑不出來了,只能勉強地撐著嚇軟的腳,領著樹兒入店。


  盤藤旅店裡有一個小廚房,僅只六坪至八坪大,雖說小,但五臟俱全,該有的設備都有,像是烤箱啦、灶啦、流理台啦、儲藏櫃啦等等。
  廚房地板和主廳以及二三樓的材質不同,為了預防火災,只有廚房地板是用磚頭鋪設的,牆面也是,且面向東邊的牆還開了兩扇大窗,可以一眼望盡桑德楓的寬闊稻田。廚房後頭有一個門,也就是所謂的〝後門〞。後門的鎖和店門的鎖是一樣的,如果沒有飛羽之鑰而企圖進入,就會被這個特製的〝蛇鎖〞給咬上一口,雖然蛇鎖沒有毒液,但這麼一咬定會疼個兩三天。
  比起店裡的其他房間,廚房看起來真的是老破了一點。沒有薔薇花雕,沒有葉香,整個廚房還是深褐色的,顯得有些陰鬱。
  灶前,凱爾正在燒開水,他出了神地看著陶壺口冒出的蒸氣。『剛剛那個女孩到底是甚麼東西啊?是樹還是人啊?恐怖耶。』他心有餘悸地想。跟著梅洛爾旅行這麼久,樹人凱爾他早就看多了,但是還沒看過可以變成人的樹。尤其是頭,竟然還從樹幹上冒出來。
  〝嘶嚕嘶嚕嘶嚕…〞那是水煮滾了的聲音。
  樹兒入店後,凱爾就跑進廚房燒水,說是要給那昏迷女子喝點熱的,會好的比較快,其實是跑進來躲個兩三分鐘,讓嚇傻了的自己好好回個魂。但現在這嘴巴微開,兩眼渙散的模樣,到像個痴呆。
  「老闆!」凱爾的肩被拍了一下,回過頭一看,原來是飄鈴,「啊,是妳啊,飄鈴。」
  飄鈴指指陶壺,「水已經滾了十二分鐘了,你要把水全部燒光啊?」
  「囉唆啊妳!」凱爾被這一掀糗精神倒恢復了不少,怒眼斥罵著,「我是在思考!」
  飄鈴一臉質疑,「是嗎~?」『剛剛那個癡呆樣是思考才怪!』
  凱爾瞪大著眼,「再囉唆就扣妳薪水!去!煮茶!我要去外頭看看。」語訖,凱爾便留下無辜受害的飄鈴,三兩步地走向大廳。
  此時,他才開始想到那個昏迷的女子。
  『唔…好像在哪裡見過她…?』

  ※ ※ ※
  櫃檯前的樹兒正凝神地對女子使用治療術。她將右手放在女子臉前,手指末端微微發紅。女子的氣色已經好了許多。
  凱爾走向樹兒,剛剛相遇的一臉驚恐已經掃空,他靜靜地沒出聲,只是坐在一旁,等著治療結束。
  一會兒,樹兒收起手,對一旁的凱爾笑了笑,「凱爾先生。」
  凱爾也笑了笑,然後看向女子,「樹兒小姐,她的情況如何?」
  「她似乎已經好幾天沒有休息和吃東西了,身體非常虛弱呢。」她擔憂地看著女子說道。
  凱爾沒有特別的反應,只是隨口應了幾聲,「嗯。」他右手輕掩住嘴,若有所思地看著女子。然後他起身,將女子手邊的行李給拿了起來。搜了搜行李袋,裡面沒有食物也沒有錢,只有簡單的一件禦寒外衣和毯子,還有本破舊的小冊子。凱爾拿起了小冊子,原本是要翻閱的,卻在看到封面時便打住。
  「這…這不是…!」


  白芒的世界中,她聽見了一個小男孩的低聲啜泣。然後,一個女孩走向男孩。她在男孩身邊蹲了下來,靜靜地不說話,像是在傾聽男孩的心語。
  〝滿,我們來做一個約定好不好?〞
  女孩突然這麼說道。
  而男孩頓時停止了哭泣,抬頭看著女孩。
  〝約定?〞
  〝嗯,今後,不管誰死去了,我們都要用更好的方式活著。〞
  漸漸地,四周的白光把兩個孩子都給帶到更遠的地方去了。只剩下最後那女孩說的一句話,依然在白芒的世界裡,永無止境地迴盪。

  今後,不管誰死去了,我們都要用更好的方式活著…。


  窗外,傳來陣陣優美的笛聲。
  那笛聲,時而高亢,時而低沉,時而遙遠,時而近密,深深地震動著四周的每一個生命,每一個靈魂。倘若不仔細諦聽,或許還會將這美麗笛聲當作是精靈的歌唱。
  在溫暖的二樓客房中,昏迷的女子緩緩地張開了眼,恰被迎面而來的光線直刺,於是反射性地舉起手,擋住眼前的白光,然後吃力地在床上坐起。
  她靜靜地聽著窗外傳來的笛聲,那,是她在熟悉不過的旋律。默默低下眼瞼,她不自覺地發出聲音,「……夜光……」
  像是在呼喚著誰似地,女子空虛地看著前方,卻只能與牆面哀傷的對望。


  桑德楓平原,依然是平靜且美麗的。
  小徑上的樹屋,和楓樹緊緊地相依偎著,彷彿從天地初開時便如此,缺一不可。
  女子只披了件自己的灰色斗篷,然後就蹣跚地走出客房,眼裡充滿著迫切的期待和渴望,當她打開店門的那一剎那,突然覺得掉進了一個又深又大的坑洞。
  站在門外吹著那首曲子的,不是她內心期待的那一個人,是一個站在樹下的黑髮少年。少年見她,便放下了木笛,微微一笑,「早安。」
  女子呆看著他,掩不住悵然。發現少年的眼裡帶著疑惑後,才勉強地拉起嘴角,「早。」
  在少年身旁的黑髮少女走向她面前,眼裡帶著些許的憂慮,「妳的身體好些了嗎?」
  女子點點頭,「妳就是昨天治療我的人吧?謝謝妳,我已經好多了。」她感激地對少女笑了笑,眉宇間露著堅定和溫柔。這是令人不得不信任的一張面容。
  少女欣慰地笑了笑,「那就好…」「可是,好不容易復原,妳應該好好修養才是。」少女拉著女子就要往店內走,女子卻笑著動也不動。
  「是啊,亞珊多拉小姐,妳應該多休息。」
  此時,少年在樹根邊坐下,微笑深長,「妳就聽樹兒小姐的話,回房休息吧。」
  被少年稱為亞珊多拉的女子身子一震,滿臉詫異。樹兒似乎發現了她的異狀,輕悄地帶過,「是啊。小姐,妳要多休息,來,我送妳回房好嗎?」
  女子面無表情地答了應,然後在樹兒的陪伴下,又回到店中的客房。
  另一個紅髮的少女是在亞珊多拉和樹兒進入客房一段時間後,才步出店門,手中提著一壺剛剛泡好的熱茶。她走到少年身邊,倒了一杯茶,遞到他面前,「老闆,茶。」
  少年輕鬆微笑,接下少女手中的杯子,「謝謝。」感受到手中的熱度,他輕啜了一口,然後抬頭看著翠綠的楓樹。
  「亞珊多拉?好耳熟的名字。」少女突然說道,「我是不是知道她啊?」
  「啊?」少年詫異地看著少女,「妳忘啦?虧妳還是羽國皇室成員。」語訖,他又喝了一小口熱茶,嘲弄似地笑了笑少女。
  少女有點不高興地瞇起眼,看著正在享受熱茶的少年,「我真的是不記得了嘛!那種皇族學院裡學的什麼大歷史,誰記得住啊!」
  「難道你就知道?」少女不服氣地問。
  少年沒有回答,只是繼續喝著手中的茶。許久,杯已見底,他才緩緩地說,「飄鈴,妳知道我剛剛吹的那一首曲,叫什麼名字嗎?」
  飄鈴皺眉癟嘴地搖搖頭。
  他再次露出輕鬆的笑容,「那首曲,叫做〝夜光夢境〞。」


  黃昏,旅店內被染上一層濛濛的黃紗。
  樹兒坐在廳內,和凱爾聊著天。廚房那端,還不時散出濃濃的菜香。飄鈴正在準備今晚的伙食,還有個病人要吃。
  樹兒笑著,拿起茶杯啜了一口,「老闆,謝謝妳讓亞珊多拉小姐在你店裡休息。」
  凱爾無所謂地聳聳肩,「不謝。」他說,「但不是免費住宿啊。」
  樹兒像是瞭解了什麼地點點頭,「我聽說了,這裡的規矩,我也不會幫她付帳的。」她又喝了一口茶,似乎沒注意凱爾深長的眼光。
  「樹兒小姐妳,早就知道她的身分了吧。」凱爾說道,而樹兒沒有劇烈反應,只是淡淡地點頭回應。
  沉默佔據了廳內許久,直到飄鈴將菜餚送到他們的面前,天色已全然暗下,天邊點著星光。但是,月已消失。今晚是朔。
  客房中的亞珊多拉並沒有睡,她一直看著窗外的黑夜天空,眼裡充滿當時從店門衝出的迫切期待和渴望,但卻滿心悵然。
  雖然她知道她的所有希望,都已經隨著那時落下的滿月,一起消失於夜空。
  連碎片都沒有留下。

  ※ ※ ※
  「亞珊~!」凱爾大吼著,這大音量似乎連玄塔那裡都可以聽見,「我要吃蛋糕!巧克力的!」
  原本待在房中的女子,無奈地笑了笑,「來了~!」她也大聲回應,然後快速地衝下大廳。
  女子有一張秀氣的面容,眉宇間藏著一股堅毅不凡的氣息,藍色的眼曈像是湖水般沉靜。一頭深棕色的長髮被挽在腦後,隱隱約約地露出她肩上的疤,又深又黑的一條。
  大廳內,凱爾正一臉不悅地用手指敲著櫃檯桌面,看到女子下樓,他又吼:「怎麼這麼慢哪!妳到底是來打工付住宿費用的?還是來當賓客的啊?」
  女子又無奈地笑笑,「不好意思,我這就去做蛋糕。」語訖,她匆匆地跑進廚房內,開始了她的工作。
  忙碌的一天又要開始了。
  無法支付住宿費用的她,向凱爾提出了以打工來付費用的要求。凱爾破例答應了她。女子感激地對他笑著,然後自我介紹,「我的名字,叫做亞珊多拉,來自羽國。你可以叫我亞珊。」
  一旁拿著鍋子的飄鈴,驚訝的連整鍋湯都倒了,還以為是皇室派來抓她回去的人,躲了她好幾天。

  …這已經是亞珊停留在此的第十四天了。

  〝噹啷噹啷~〞店門被開啟,入店的是最近的常客,樹兒,她身後跟著另外一位黑髮碧眼的少女,那位少女一臉疲憊。
  「凱爾,你又在欺負亞珊了啊?」樹兒走到凱爾身旁,拍拍他的肩說,「給你介紹一下,這位是墨流,也是桑德楓人。」
  凱爾看了看睡眼惺忪的墨流,微微笑:「想必閣下已經在地洞裡睡了兩三天了吧?還這麼早來,要不要來點熱茶?」
  墨流莫楞了兩三秒,然後點點頭,「那就麻煩您了。」
  樹兒一臉不解,「你怎麼知道她已經睡很久了?」『該不會還知道我是被葉大人派來帶她散步的吧?』
  凱爾哈哈地笑了兩聲,「桑德楓人都很懶嘛!」『我也是,哈哈哈。』
  「老闆,蛋糕和熱茶來了。」此時,亞珊從廚房中走了出來,手裡還拿著一盤蛋糕和茶壺,她望見樹兒,露出溫煦的笑容,「樹兒,妳來了。」
  樹兒也笑,「嗯,我來看妳。」
  凱爾冷看了一眼亞珊,「還不去多拿幾個杯盤?」他輕指墨流,又說:「對了!多準備一壺提神茶。」語訖,亞珊連忙轉身離開大廳,又進了廚房。
  「墨流,那就是我剛剛在路上跟妳提的,亞珊多拉。」樹兒對身旁的墨流說道,墨流點了點頭,「跟我想像中的亞珊多拉有點不同。」
  「她是真正的亞珊多拉。」凱爾喝了一口茶,「這點無庸置疑。」
  樹兒和墨流兩人沉默了一會兒,像是無言的回應。
  「…那樣子的人,怎麼會落到現在這個模樣呢?」墨流先破了空氣中的沉靜。其他兩人不約而同地對看。
  「我想…」凱爾放下茶杯,杯裡熱氣翻騰,他看著飄起的雲霧,若有所思地說,「她有她的苦衷。」
  「我們,」樹兒皺眉看著地面,語氣充滿感傷,「有沒有能力幫上什麼呢?」
  凱爾聳聳肩,深深地嘆了一口氣,沉重地說:「我們幫不上忙的。」
  「因為,我們無法瞭解,她曾付出多大的痛苦。」他頓了一會,目光飄向窗外,那一望無際的大平原,然後,輕輕悄悄地說,「為了,那個童話。」


  「童話故事…童話…童話…」
  在帝國內的大圖書館,飄鈴正吃力地在繁多的書目中,找著那一小節的目錄。因為連著三四天,凱爾給她放個公假,要她來圖書館查資料。
  「什麼資料?」飄鈴在出門之際,回頭問道。
  那時凱爾正在吃餅乾,〝啪〞地一聲,餅乾被他咬成一半,「濃話故四(童話故事)。」嘴裡還銜著餅,凱爾他口齒不清地回答。
  但是找了這麼久,飄鈴連個〝童〞字都沒有看到。
  『唔嗯唔嗯~好像沒有這個目錄…』她皺眉看著密密麻麻的書目表,有點不耐煩,『啊啊啊!到底在哪裡啊?!真的有〝童話〞這個目錄嗎?』
  「小姐。」此時,有個人叫住了飄鈴。
  她轉過頭,瞄了一眼叫住她的人。是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少女,水藍色的頭髮還在空中飄著,深遂的眼裡找不到一絲波動。
  那名少女笑看著飄鈴,「小姐,妳在找〝童話〞這個目錄嗎?」
  飄鈴點點頭,「是的。」
  少女走向她,然後翻了翻她手中那本厚重的目錄書,最後指指某頁的左上角。飄鈴將臉逼近少女所指之處,支吾地念出上面的文字,「呃……〝童話〞!找到了!謝謝妳!」正當飄鈴要回頭向那名少女道謝時,那名少女已經沒有蹤影,留下一陣冰涼的風。
  飄鈴皺了皺眉,卻沒有多想那名少女,隨即將思緒埋回目錄內。
  …她照著書序找到那高得令人無言的書架(約有八個人那麼高吧),乾笑了兩秒,然後戰戰兢兢地爬上梯子。
  她一面爬一面在心裡暗罵,『凱爾~!我恨你啊~!惡毒老闆!虐待員工!我恨恨恨恨恨…』

  「哈啾───!」
  凱爾吸吸鼻子,「好像有人在說我壞話。」
  『大概是飄鈴吧?』樹兒和亞珊心中如是想。

  「唔嗯~好像是這本…」飄鈴從最上層的架中拿出一本積滿灰塵的書。
  依照寬度和厚度,似乎是一本童話繪本,而且年代不遠。她皺眉看了看書面,這本書無論是顏色和字體,都極為尋常,即使是在路邊小攤,也可以隨手買到的書籍。只有這本書的名字,讓飄鈴深感熟悉。
  「……〝月光〞……」

  〝亞珊,如果我死了,妳也不可以難過。〞
  〝妳要知道,我一直都在這裡。〞
  〝我並沒有離開妳。〞
  〝只要一抬頭,就可以看見我。〞
  〝無論夜多長,多黑,我都在這裡。〞
  〝答應我好嗎?〞
  〝就像當時我們曾約定過的一樣,好嗎?〞

  〝今後,不管誰死去了,我們都要用更好的方式活著…。〞

  深夜,亞珊從床上猛然起身。
  她發現自己滿臉淚水。
  『已經很久沒有真正回憶你的臉了。』
  『滿,你…你真的在那裡嗎?』
  原本,她想要抬頭向窗外望去,卻提不起勇氣,如今,自己的思念終於潰堤了。
  她平如秋水的眼裡,悄悄襲上一層深深的悲傷。
  月光再度將她灑了滿身。
  將所有時光帶到似近似遠的那一年……
  …站在她面前的,那個美得無法言喻的孩子。

  ※ ※ ※
  〝鏘───!〞
  那是盤子被打破的聲音,來自早晨時,旅店的廚房內。
  坐在窗前的凱爾額上冒出一個青筋,他丟下手上正在閱讀的書籍,怒氣沖沖地走進廚房內。飄鈴和亞珊收拾剛剛那一聲響的碎片。
  「妳到底在幹嘛?亞珊!」凱爾吼著,「這是兩個小時內的第三個了!」
  飄鈴有點不高興地看著憤怒的凱爾,「你別那麼兇!她又不是故意的。」她替亞珊報不平地說。
  然而亞珊只是面無表情,淡淡地拾起碎片,「我很抱歉。」
  今早一起來便是這樣了。她不知為何地總是心不在焉,泡個茶、洗個碗也沒辦法做好。
  凱爾看了亞珊一會兒,深深地嘆了口氣,「好了,」他雙手環抱,語氣異常冷淡,「妳就做到今天。打包打包行李走吧。」語訖,他示意地朝門口撇了撇頭。
  飄鈴瞪大了眼,看著凱爾。有些生氣,也有些訝異。
  亞珊沒有多說什麼,依舊淡然,她起身離開廚房,簡單地收拾了行李,下了樓,凱爾坐在窗前的桌旁,而飄鈴站在櫃檯內。她對飄鈴提起苦笑,然後轉身對凱爾鞠了個躬,「謝謝你這幾天的收留,感激萬分。」
  凱爾輕點冷顏。
  〝嘎───…碰。〞
  她關上身後的旅店店門,頭也不回地踏上田邊的小徑。
  旅店內,亞珊留下的陰影還沒有離開。此時凱爾突然開了口:「飄鈴。」
  「嗯?」飄鈴從櫃檯伸出頭,望向老闆。
  凱爾深吸了一口氣,接著將之嘆開,「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那本童話故事吧?有借回來嗎?」
  「有的,」她答著,從櫃檯抽屜拿出那本當時在圖書館找到的那本老舊故事書。「老闆,我想起來了,這本童話故事我小時候也有一本,但是被我父親給燒掉了。」
  飄鈴柚白的纖手撫過書面,像是要消去那歲月的痕跡。「不過我不明白,」她看向凱爾,「亞珊跟這本童話有什麼關係嗎?」
  凱爾也看向她,默不作聲了好久。


  再前往離開帝國的邊境田野上,作物隨風輕擺,蝴蝶和妖精們在舞蹈,無論日和夜,生命都存在,且幸福而活躍。但對她內心深處而言,日與夜已經沒有了分別,她生命裡可以照亮一切的光芒再也不是太陽,而月亮…去哪裡了呢?
  晨光,此時多諷刺啊。
  縱然如神之恩惠般照耀著大地,卻無法將這股恩惠傳到她的心裡。低頭用斗篷擋住了來光,她默默地繼續走著。
  「亞珊!亞珊!」
  她轉過身朝聲音來處看去,是樹兒。她正走向她,臉上的笑容依舊。
  「樹兒小姐。」
  樹兒皺著眉,「亞珊,妳怎麼要走都都不通知我呢?」
  亞珊笑而不答,但笑容裡卻盡是苦澀。
  「那,讓我送妳一程吧?」樹兒提議道,亞珊一陣心暖,答應了她。

  「妳看過了嗎?」
  一陣沉寂之後,凱爾說道。
  而飄鈴搖了搖頭,「我對這本書的名字有印象…」說著,她輕柔地翻開封面。
  周圍突然蕩出一陣音樂盒似地旋律…!
  是許久之前凱爾吹奏的那一首〝夜光夢境〞。

  兩人在沉默且緩慢地走著,像是在檢閱著田野間每一吋草木般地安靜。樹兒有時目光瞄過亞珊,她像個石像表情僵硬。「…亞珊。」她突然開口。
  她回應她的呼喚,看向她,投以一個疑問的眼神。
  樹兒輕輕提起嘴角,「妳有聽過一個童話故事嗎?」
  「童話故事?什麼樣子的童話故事呢?」
  「那個童話故事,叫做〝月光〞。」
  一陣強風襲過,將亞珊束起的髮給吹散。她棕色偏金的髮絲在天空間飛舞了一會兒,強風離境,才在肩上披開。「…月…光?」她平如秋水的眼底閃過詫異,看著眼前的樹兒。
  「是的,妳聽過這個故事了嗎?」
  「…嗯,我…聽過了。」她若有所思地答,然後迅速地提起笑容,「不過,如果樹兒妳想講這個故事,我很樂意聽。」
  「那,就要請妳多包含了。」樹兒笑開來,讓亞珊想起她第一次和樹兒聊天時,她溫和的語氣和眼神,如同現在,如同她的名字。
  另一端,飄鈴一面指著書頁上熟悉的文字,一面唸著。


  很久很久以前,有一個國家常常被惡魔侵擾,人民的生活苦不堪言。
  每天每天,都有人被殺害,都有許多的兒童變成孤兒。
  有一天,有一個名為卡雷及菲諾斯的少年勇敢地走向惡魔所佔有的領地,
  他毫無恐懼地向惡魔拔出了長劍,惡魔們被他的勇氣給震懾,一一敗退。
  少年將惡魔們驅趕至邊境,告誡牠們今後不可再踏入此地,
  此時,卻有一個惡魔衝向他,
  一陣亂鬥後,惡魔倒下,卻在臨死前向卡雷及菲諾斯下了詛咒,
  『你今生都無法和自己所愛的人接近,』
  『如果你對你所愛的人說一句話,你愛的那個人,身上就會多一道傷口。』
  惡魔仰天狂笑後,再也無法起來。
  而少年和惡魔戰鬥之後,也身負了重傷歸國。

  在國王表彰他的大會上,有三位神明突然現身,
  要求國王讓少年交由祂們款待,
  國王很高興地答應了。

  卻沒有人注意到,少年已被美麗的月神給深深地吸引…

  ※ ※ ※
  卡雷及菲諾斯就這樣住進了神的世界中,由三位神明每天輪流替他治療身上的傷口。
  當輪到月神要替他治療時,他便會在那天的清晨,
  獨自到下著冰雪的山裡,摘取一朵藍色的玫瑰,
  然後在治療結束後,將玫瑰交給月神。

  但他從來沒有對月神說過一句話,
  而月神似乎也知道原因,
  從來沒有多說什麼。

  一日覆一日…

  月神的寢殿裡已四處可見盛開的藍色玫瑰。

  有一天,
  少年的國家捎來一封戰況緊急的信件來到這裡。
  少年決定離開神的世界,回到自己的國家加入戰鬥。
  月神在他即將離開的清晨,將一朵藍色的玫瑰花送給了他,
  『我會在這裡一直等你回來。』月神說,
  少年默默地點點頭,
  他將玫瑰花藏在自己的盔甲裡。

  然而,這次的戰鬥卻沒有那麼的簡單,
  卡雷及菲諾斯雖然舊傷已經完全復原,卻不斷地增加新的傷口,
  然後,漸漸地退敗……
  這場仗甚至打到了神的世界邊緣。

  為了守護月神,卡雷及菲諾斯用盡了力氣想要擊退惡魔們,
  沒有日夜的戰鬥…

  雖然身為神明,
  月神卻無法幫助他,只能眼看著他在戰海裡來回,在心裡暗自祈禱他能平安。
  並且在每道月光灑在他身上時,能減輕他的疼痛,增加他的勇氣。

  終於…
  少年擊退了惡魔們。

  他自己卻已在死亡的臨界。

  卡雷及菲諾斯看著從天空彼端的月光,小心翼翼地拿出藏在盔甲裡,
  他細心保護的那朵藍色玫瑰花。

  他拖著劇痛的身體,走進了她所在的世界裡,
  在她溫柔美麗的面容下,
  將那朵玫瑰花交到她的手中。

  …他真的很想告訴她,
  他是多麼的愛她…

  『我…我…』

  但還來不及說出他的愛意,他已經倒下,
  嚥下最後一口氣。

  月神抱著他的身體,將他的靈魂守住。卻無可奈何。

  此時,另外兩位神明走上前來,『能救他的方法只有一個。』
  『但妳必須放棄神明的身分和力量。』
  『帶他去月亮上吧,那裡,沒有死亡、沒有詛咒。』

  月神遙看著天邊的那一輪滿月,露出希望的笑容,
  然後和少年畫作一道銀色月華,
  消失在滿天星空之下。

  只留下那一朵象徵永恆和付出一切之愛的藍色玫瑰,
  在神的世界裡,盛開芬芳。


  「我覺得這個故事很美。」樹兒在說完故事後露出微笑,「他們在月亮上一定很幸福吧…」
  「…」亞珊撩起她散在背後的頭髮,用一根樹枝隨意的束起。她肩上的疤痕露出,是那麼的深又黑。像是詛咒。
  「不。」她突然開口。

  「這是真實的故事。」凱爾在飄鈴念完故事後說。
  飄鈴驚訝不已,看著神態自若的凱爾。「真實的故事?!」
  「嗯。」凱爾抓抓頭,無視於飄鈴一臉的疑惑,他伸了個懶腰,「好啦~該去找說接下來故事的人了。」語訖,他起身打開店門,然後快步走出去。飄鈴見狀,雖然滿腹疑惑,卻也只好連忙也跟著凱爾背影離開。
  旅店內只剩下那本書發出的旋律。
  那首〝夜光夢境〞。


  樹兒轉過頭,看著眼神中帶著某股情緒的亞珊。
  「不,」她輕聲地說,好像那是累積了幾百年前的回憶,「…一切,才沒有這故事說的這麼簡單。」
  「是嗎?」樹兒輕悄一笑,似乎發現了什麼。
  亞珊似乎發現自己露出內心秘密的端倪,連忙鎮定解釋:「那是…我朋友的故事。…,他的名字…,」

  「叫做…莫亞‧卡雷及菲諾斯。」

  ※ ※ ※
  「他,是一個背負著親人在眼前慘死,那痛苦回憶纏繞不清的人。」

  她的口氣淡然,卻藏滿厚重的哀傷。堅定的眼眸從田野上慢慢抬升,直至遙望無盡蒼天。就像那時她滿腹的期待,想要在這一片天空中找到滿月。因為只有滿月的照耀,才能使她忘卻那個詛咒的源頭。
  樹兒看著她,像是看到了一個常年下著白色雪花的地方。
  「莫亞,他是羽國弒魔者家族的後代,擁有殺死惡魔的能力。」她皺了皺眉,「但是,因為這個能力,使他的家人被陷害慘死。」

  〝往北逃!穿過森林牠們就沒辦法追上了!〞
  〝不!我要和父親一起作戰!〞
  〝妳在說什麼?聽我的話,快往北!〞
  嘶喳────…
  〝唔啊───!啊啊啊啊啊─────!!!〞

  〝父親─────!!!〞

  藏在故事書中的音樂,那首夜光夢境,突然轉入另外一首旋律。
  那旋律中帶著或淺或深的憂傷,伴在空中如鳥的撲翅般飛舞。
  風把門吹開了,某些翠綠的楓葉被強風吹下,吹進了屋內。葉子被風帶動,舞了許久,然後落在那本〝月光〞上,靜靜地聆聽著它訴說,那美麗童話的背後,另外一個故事。

  「他的父母為了救他,在惡魔千刀萬剮下痛不欲生的死去。」
  「因為他身負重傷,所以就被送至極北的邊境。」褪去了憂傷,亞珊望著天空漸漸露出笑容,「那裡,是個很美的地方,雖然長年下著雪,但卻一點都不寒冷。」
  「花園裡,開滿的是藍色的花朵。」「不只有玫瑰,還有菫、向日葵、滿天星,」她轉頭看向一直顰笑於她的樹兒,「妳不能想像那裡所有的花,全部,都是像海水一樣的顏色,卻又是那麼透明,一朵一朵,讓人錯覺是水晶的雕刻。」她一面興味十足地講,一面笑開。像是個孩子。
  「真的非常的美麗。」她深深地讚嘆,「就跟…那名月神一樣。」
  「喔?」樹兒挑起眉,「那名月神,她長的怎麼樣呢?」
  「他,」亞珊笑了笑,似乎在隱藏著什麼,「不,她。」「有一頭銀亮的長髮,眼睛像是夜空中最亮那顆天狼星,閃爍著粉藍的色彩。白皙的皮膚,亮白純淨,會發光一樣。輪廓雖然深刻,卻盡是難以言盡的柔美。」
  「彷彿她就是黑夜,生在黑夜,為夜裡活躍的生靈存在,並守護著他們。」
  「夜神、月神…。」樹兒不自覺地喃喃說道,而亞珊看向她,「這兩者對羽國而言是一樣的。」
  她默默低下眼瞼,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濤,「…〝神〞…」
  「神,是沒有自由的。」她抿著嘴唇,默了一會兒,「祂們生來只為了承擔守護的責任,並且維持領域內的平衡。」「這真的很不公平…尤其是對滿。」
  「滿?」
  「那名月神的名字,單字〝滿〞。意指他出生之夜的景色。」
  「…滿月…滿天星斗…」亞珊小小聲地說。她眼神裡開始出現迷濛,好像忘了身邊的樹兒。這是昏迷的前兆。
  「他們相愛著,但卻因為這神的職責而不能結合。」「雖然知道如此,他們還是私定了終身,決心被世人詛咒,也不願離棄對方。」
  「…愛…對他們而言竟然是個詛咒……」
  「………」樹兒發現她的異狀,臉上開始顯露憂慮之色。
  「戰爭結束後,滿帶著她離開。靜靜悄悄的,在新月高掛的夜裡和她逃離了這個世界,這個神不能自由的世界。」
  「但是…但是…」

  「詛咒才剛剛開始。」在遠處的小徑上,凱爾一面走著,一面對著身旁的飄鈴說道。
  飄鈴哀悽地望著那片盎然田野,風撫綠波,蕩漾在她的眼眸中,「沒錯,而且,這才是最惡毒的詛咒……」她說。
  而凱爾點了點頭,同樣地露出悲傷了神色,兩人看向天邊,似乎在學著亞珊,想從天空中找到滿月。

  擁有神的血統,然後去殺人,殺死青春的生命。

  樹兒低下頭去,發現了腳邊有一朵蒲公英。她伸出手去觸碰,蒲公英隨即長大了許多。那是她的力量,身為一棵樹的力量。神的力量也與她的力量一樣,只是能夠將這種祝福再使以百倍數的賦予。於是,週遭生物因神而茁壯,神也因此而偉大。
  神,不殺生命,也不可褻瀆生命。
  如果神必須殺生,那就是神已經失去了神性,不能再守護任何一個生靈。這對神而言,是個莫大的羞辱和詛咒。
  同時也帶來了祂們靈魂的煎熬和痛苦。

  「滿,在離開了神的世界後,便開始慢慢地發生轉變。」
  亞珊說著,臉色蒼白,「雖別人都沒有發覺。但是…我發覺了。」
  「朔月的夜裡,他帶著滿身的血腥味歸來,然後在黑暗中痛哭。我衝到門外,他卻已經消失。」
  「我以為他的轉變只是一個惡夢。因為他在白晝時對著我毫無保留的微笑…。」

  〝亞珊…!我帶回來一些草藥。妳的傷感覺好些了嗎?〞
  〝嗯。〞
  滿,怎麼可能會出什麼事呢?他現在,看起來還是一樣的啊。
  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情,他一定會告訴我的。

  「從小到大,我們生活在一起,無話不談。」「他卻沒有對我坦承,而我也一直以為他沒事。」
  她的淚水,一滴兩滴,從臉頰上快速的滑落,風輕輕地靜了下來,在田野旁和蝴蝶玩耍的妖精,也都停止了喧鬧。他們在聽著她。
  「又是新月了,」
  「滿,還沒有回來。」
  「我衝了出去,在每一個地方搜尋著他的身影。然後我在某一個地方,發現了一具少女的屍體。」
  「那名少女已經斷氣了很久,身上全都是血。她的脖子,被咬斷了。」她的雙手微微顫抖著,突然有股血腥味衝上她的腦門。回憶引起的後遺症。
  她隻摸著略微疼痛的頭,說著,「少女手中一直緊緊握著某樣東西,就連死去了都不願鬆手,」
  「我用力扳開,發現……」

  「是滿的頭髮。銀亮的,如同在閃耀般的。」

  〝滿!滿!滿!〞
  〝你在哪裡?滿!〞
  〝我求求你,請不要避開我!〞

  「我絕望的在森林中狂奔…!」
  「我知道滿並沒有離開,但是卻怎麼樣都找不到他。」
  「最後,我看見他,躺在血泊中,動也不動了。」
  「那是非常絕命的一刀,我看得出來,他的生命到了盡頭了。」亞珊說著,彷彿她也被貫穿了身體似的,臉上盡是苦楚。
  那是因為,死在她面前的,是一個為了她們的愛情,而放棄一切,被詛咒的愛人。

  〝亞珊……請妳不要看我……我很醜陋……身為神,居然親手毀滅了生命…〞
  〝滿…!你還是滿,在我眼中,你是我最愛的那一個人。〞
  〝別哭…不要哭,妳告訴過我妳不會哭的…妳不是很堅強嗎?〞
  〝沒有了你,這份堅強還有什麼意義!!!〞

  〝…亞珊,如果我死了,妳也不可以難過。〞
  〝妳要知道,我一直都在這裡。〞
  〝我並沒有離開妳。〞
  〝…只要一抬頭,就可以看見我。〞
  〝無論夜多長,多黑,我都在這裡。〞
  〝答應我好嗎?〞
  〝就像…當時我們曾約定過的一樣,好嗎?〞
  〝今後,不管誰死去了,我們都要用更好的方式活著…。〞

  〝活著……〞

  她張開了眼,發現樹兒正抱著自己。原來剛剛陷入回憶深處後,她便昏厥過去了。『剛剛,是不是夢見了什麼呢?』
  樹兒抱著她,一手壓在那黑色疤痕之上。在她視線無法接觸的地方,樹兒眼裡泛著水晶的光芒,她的聲音帶著笑容,對她說道:「亞珊多拉‧卡雷及菲諾斯小姐,謝謝妳保護了北方的森林、草原和有生靈所在的地方。我在那裡聽見了植物和所有生命對妳打從靈魂深處的感激。妳犧牲了多少,我們都看見了。謝謝妳,我們都誠心的祝福妳。」
  「亞珊,妳一定好好的活著,因為還有許許多多,在惡魔掌下的生命等著妳去拯救。」
  樹兒語訖,亞珊她涕然地笑了。
  「好的…我會用更好的方式活下去的…這是我曾承諾的約定。」
  「呼!還好趕上了。」
  不遠處,凱爾和飄鈴站在那裡。他們對著亞珊投以微笑。
  「我和老闆以為不能送妳最後一程了呢。」飄鈴說道,手中抱著一大束剛剛從某棵樹老那兒拿到的百合花。她走向前去,將花朵交遞到亞珊的手中。
  亞珊接了下來。看著手中的百合,她發現過往的回憶中,也有許許多多美好的片段。
  是啊,或許,無法排解所有的憂傷,但是在當得到別人的誠心感激,和他人所散發的溫柔時,不正是快樂的嗎?
  她突然好想看到月亮。無論陰晴圓缺。但能嗎?希望能。
  過去她很害怕除了滿月之夜以外的月,因為那些月是殘缺的,會讓她聯想到滿的詛咒。但假若真的跟那本故事說的一樣,那滿一定是真的在那裡了。
  「亞珊,一路順風,這曲子給妳。」凱爾在此時拿起笛子來,吹起夜光夢境,旋律在天空中飛揚,每一個音都充滿無限的喜悅。四周的妖精聽到了,都探出頭來,有許多就這樣飛到他們的身邊,盡情地跳舞著。
  其中有些妖精甚至開口唱起歌來。

  〝黑夜裡發亮的光,發亮的光,
   那是美麗月神的祝福,
   她守護著我的世界,守護著夢的世界…〞


  『月神遙看著天邊的那一輪滿月,露出希望的笑容,
   然後和少年化作一道銀色月華,
   消失在滿天星空之下。
   只留下那一朵象徵永恆和付出一切之愛的藍色玫瑰,
   在神的世界裡,盛開芬芳。』

殘月 完 2005/4/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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